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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章BGM：Sou - 心做し

—以下正文—

Eight.

Kento睁开眼睛的时候，身旁的菊池风磨已经不在了。

Kento像平时一样，去研究室找他，却发现菊池风磨并不在那里。这让Kento感到惊奇，就在他准备上二楼菊池风磨的房间看一看时，他注意到了，那本菊池风磨从不离身的手帐被摊开摆在研究室的桌上。

Kento抑制不住好奇心，走过去，看了一眼。

这一眼却让他的视线再也无法从手帐上移开。

Kento站在桌前，瞪大了眼睛看着手帐上的字，伸手往后翻了一页，看了几行字后，又往后翻了几页。

这本手帐上详细地记载了如何制作一个机器人。

翻到后半部分的时候，Kento看到了那个词——「ココロ」。

手帐上写得清清楚楚，所谓的「ココロ」，是个程序，为“机器人无限接近人类状态”提供足够的技术支持。被植入「ココロ」的机器人能够自主学习、独立思考，还能够产生自我意识和感情，机器人就会和人类一样。

手帐上还有几块剪报，报道日期写的是2018年，报道内容都大同小异，讲的是一个技术研发小组研发出了可以令机器人产生感情的程序，但是被政府严令禁止使用。

手帐上写着整个「ココロ」的编程代码，以及它的运行机制。翻过好几页之后，纸页上出现了一些不同的笔迹，写着诸如“「ココロ」不完美”“只需要一条代码”“缩短寿命”等字样。再往后翻几页，Kento看到了新的笔迹写着：“「ココロ」只需第一条代码就能植入在机器人体内，它会像病毒一样，随着机器人的学习，不断生长，不断壮大。它在使得机器人变得越来越像人类的同时，也会大幅消耗机器人的寿命，即使更换零件和光缆都于事无补，最终会令机器人的寿命和人类一样，甚至比人类更短。”

Kento吃惊地瞪大了眼睛。他急忙继续翻看手帐，想从手帐后面的记录中找到别的线索。最后，他看到了那个所谓的“激活程式”。这是一个用来激活“某些记忆”的程序。然而从这一段开始，手帐上的笔记全是凌乱的，写了又被划掉，还有好几页纸被撕掉，手帐的最后，有一段“激活程式”的编程代码，但这段代码明显只是一部分。

Kento一时间无法消化这些信息，原本积压在数据库里的问题又变多了，他认为即便是违抗命令，他也必须去向菊池风磨问清楚才行。

Kento拿着手帐冲上了二楼，用力敲了敲菊池风磨的房门，喊道：“菊池さん！”

但是房间里没有任何回应，Kento又试了几次，房间里仍然什么回应都没有。Kento试着摁了一下门把手，发现门并没有被锁上，Kento打开了那扇门，第一次进到了菊池风磨的房间里。

菊池风磨不在里面。

Kento在走进房间后，后悔了。

房间里空空荡荡的，别说床，几乎是什么都没有，只有墙壁上贴着成百上千张照片。这些照片看起来都年代久远，全都泛黄了，却把墙壁贴得一点缝隙都没有。而照片里，都只有一个人，那个人有着和Kento一模一样的脸。

Kento知道，那不是自己，那是中岛健人。

当看到房间最深处那个墙角里的东西时，Kento双腿一软，坐到了地上。

菊池风磨的房间墙角里，堆放着几个机器人，残缺的躯体、暴露在空气里的光缆、紧闭的双眼都昭示着他们只是半成品，但是这里所有的半成品机器人都有一个共同点，他们的脸都是完好的，一模一样的，而且都是和Kento一模一样的脸。

那是中岛健人的脸。

一瞬间，大量不知从何而来的数据像洪水一样流进数据库里。

Kento瞪着惊恐的眼睛，双手用力按着头，手帐掉在了地上。

这些数据全都是记忆影像，但并不属于他，那是属于中岛健人的记忆。

是菊池风磨早早埋进他的体内，直到这一刻才被激活的记忆。

Kento可以看到，中岛健人记忆里的菊池风磨，帅气又温柔，有些别扭，喜欢恶作剧，也喜欢耍一些小聪明，但很懂得看气氛讲话。他和中岛健人有着一样的理想，虽然嘴上什么都不说，但他望向中岛健人的眼神里充满着爱意。

任谁看了这些记忆影像中的菊池风磨都会无可救药地爱上他的。

Kento捂着头，眼睛的余光再次扫到了墙角里的半成品，他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事情。

 

“不要丢下我一个人。”

“你一个人也没有问题的。”

——从一开始就决定要丢下我了。

 

“不准那样叫我！”

——那个名字不是我能叫的。

 

“那菊池さん爱我吗？”

“以后不要再问这个问题了。”

——菊池さん根本不爱我。

 

“我是菊池さん的宠物吗？”

菊池风磨没有回答这个问题。

——我连宠物都不是。

 

“对不起。”

——是在为“不爱我”而道歉？还是在为“给我输入了「ココロ」”而道歉？

 

“你已经做得很好了。”

——是说我在扮演中岛健人这件事上做得很好吗？

 

菊池风磨根本不爱Kento。

菊池风磨爱的是中岛健人。

 

Kento感觉到住在胸口里的小人又开始一下一下地把锥子打入到他的体内。

中岛健人的记忆只有一部分，在他25岁之前戛然而止，但这样的记忆影像造成的数据流仍然是庞大的。这些影像流入数据库时会伴随着记忆里带着的情绪，加上原先被自己看到的画面冲击的情绪，几乎将Kento的整个情绪调控系统冲垮。随着这些记忆的流入，一些问题Kento想明白了，但又有了新的问题，而能为他解答的人，只有菊池风磨。

Kento连滚带爬地冲出了菊池风磨的房间，无视了在楼梯前朝他摇尾巴的Bonita，打开家门跑了出去。

如果菊池风磨不在家里，那他只会在一个地方。

 

Kento沿着数据库里保存的路线一直跑着，很快就到达了那个地方，那个早已无人问津的墓园。

墓园的大门早就坏掉了，任谁都可以轻轻松松地穿过那个巨大的缺口，Kento跑了进去。墓园无人打理很多年了，园中的所有植物都肆无忌惮地生长着，杂草几乎淹没了墓碑，如果是人类走进来转几圈，很可能会失去方向感。好在Kento是机器人，不会迷失方向，很快便在一块墓碑旁边，找到了菊池风磨。

菊池风磨坐在地上，双手垂下，身体软软地挨着旁边的墓碑。他双眼紧闭着，微微翘起的嘴角却给那毫无血色的脸上添了一个微笑，看起来就像是一个“睡着了正在做梦的人类”。Kento走过去伸手碰了碰菊池风磨，但他一点反应都没有。Kento低头看了看，从菊池风磨左手手臂上的“伤口”可以清楚地看到，菊池风磨体内的光缆已经完全没有在运作了。

Kento下意识地站起来后退了两步，还没等他接受这个现实，他就看到了菊池风磨挨着的那块墓碑上刻的字：中岛健人 1994.03.13 – 2093.03.06

胸口里的小人把手上的锥子狠狠地插进了Kento的胸口。

Kento捂着胸口跪在了地上，他从来没有感觉过这种痛苦，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。

Kento望着眼前的菊池风磨，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悲鸣：“为什么！”

 

——为什么要丢下我一个人？

——为什么要强制启动我的睡眠模式，却不给我按下重置按钮？

——为什么要给我植入中岛健人的记忆？

——为什么要让我爱上你？

——为什么要给我输入「ココロ」？

——为什么要把我制作出来？

 

机器人没有眼泪，无法哭泣。Kento只能跪在那里，带着一脸痛苦的表情，一遍一遍地重复质问“为什么”，而能够解答他的问题的人此刻就坐在他面前，却再也不会睁开眼睛。

到后来，质问变成了呻吟与埋怨。

“好痛啊！菊池さん！”

“这就是‘爱’吗？”

“原来‘爱’是这么痛苦的感觉吗？”

“菊池さん真的好残忍啊！”

无论Kento说什么，回应他的，都只有一片死寂。

最终声音渐渐消失了。

Kento颤巍巍地伸出手，手指停留在后颈上，颤抖着，却始终没有按下去。

最后，Kento还是把手收了回去，缓缓地挪到菊池风磨的跟前。他伸手摸了摸菊池风磨的脸，把身子探过去，轻轻地吻了吻菊池风磨的嘴唇。

“さよなら。”

Kento轻声说了一句道别，便站起身来，转身离开了这片墓地。

风从这里吹过，吹起了菊池风磨额前的刘海。他仍然坐在那里，一动不动。

 

Epilog.

2110年的春天，Kento再次来到了这片墓地。

被人遗忘的墓园像是时间被停止了一般，墓碑仍然整齐地排列在那里，菊池风磨仍然坐在中岛健人的墓碑旁边，闭着眼睛微笑，除了无人打理的植物生长得更加放肆之外，这里和两年前没有任何差别。

Kento走到菊池风磨的跟前，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条光缆，然后伸手用力地按了按菊池风磨的左手掌心，早已报废的菊池风磨当然不会自动揭起自己的左手掌心的皮肤。Kento倒也不意外，没有多少犹豫，就伸手摸进里菊池风磨左手手臂上的那个“伤口”里面。很快，Kento就通过那个“伤口”将那条光缆接了进去，然后他按开了自己左手掌心的皮肤，将光缆接到了自己的端口上。

“我想从菊池さん这里要走一点数据。”Kento喃喃自语地说着，然后盘腿坐到了地上。

Kento望着菊池风磨的脸发了一会儿呆，最后他开口说起了话来，语气平淡：

“菊池さん教我的东西都很有用，镇上的居民对我都不错。”

“德国那边来消息了，老爷爷也走了。但他好像吩咐了别人要让我们出席他的葬礼，你去不了，只能我自己去了。有人给我做了证件，现在我也可以出国了。”

“我在尝试完善你写的‘激活程式’，比想象中难多了。”

“你给我输入了那个半成品的程式吧？不然我不会同时保有自己的记忆和中岛健人的记忆。”

“菊池さん觉得，你做这些事情，那个中岛健人会开心吗？”

“为什么只给我植入了中岛健人25岁以前的记忆呢？他25岁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？”

Kento坐在那里，滔滔不绝地讲着，即使没有回应，即使提出的问题得不到回答，他也毫不在意。

天色渐暗，太阳慢慢地在西边收起它的光芒。

Kento望了望尚且还有一点自然光的天空，拔下光缆，站了起来。他拍了拍屁股上的草屑，突然轻声说道：“我总觉得，菊池さん还有秘密，是我不知道的。”

坐在那里的菊池风磨当然不会回应他。

Kento收好光缆后转身准备沿着来时的路走回去时，却被一颗小石子绊了一下。Kento稳了稳身子，回头看了一眼绊到他的石子，正准备扭头继续前行时，那块立在菊池风磨另一边的墓碑吸引了他的注意力。

Kento看着墓碑上的字，很久很久，都没能挪开自己的脚步。

 

Kento终于知道了那个被菊池风磨藏得最深的秘密。

 

中岛健人并不爱“菊池风磨”。

因为他根本不是菊池风磨。

 

—「ココロ」篇 End—

—To Be Continue...—

感谢每一个读到这里的小天使！！！【鞠躬】

「ココロ」篇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，但是《无限未来》的故事还没有结束，还有故事没有讲。后面的故事虽然我已经想好了，但还没有写出来多少。

但是接下来，我会失踪一段时间。我辞了工作，决定再考一次研究生，备考期间没有时间写文。先向想要尽快看到后文的小天使们道个歉。

等我考完初试，我会回来继续写这篇文。

感谢每一个喜欢这篇文的小天使！！！